商談中,大梁開的條件讓老板嚇了一跳:月工資一千五(當時炒鍋價),他帶著太太不住職工宿舍另為他租房,為太太安排服務(wù)生職務(wù),同意就干不同意拉倒。老板想這簡直是趁火打劫,等于又請一位統(tǒng)籌廚房全局的大廚,但他沒有回絕,繞彎子說跟股東商議明天給答復,大梁也就同意了。
老板招來股東連大廚阿羅(老板給他半股)在內(nèi),股東甲說不要他。股東乙說臨時到哪里找到合適人手先用他再說。老板仍在猶豫,股東乙說餐館一開張鈔票滾滾來,有錢還怕付不起他的工資!老板說阿羅沒有意見嗎?股東乙說大門一天不開就損一天進帳,做生意只能賺不能損,讓他先干著再找便宜的嘛。老板也是生意人經(jīng)他一說也就同意,只是對阿羅說暫時委屈你了。
大梁來上班餐館開門大吉,顧客盈門,只樂得老板心花怒放,直夸股東乙有見地。股東乙說有見地?還在后頭哩!
餐館生意好,只有大梁一人當爐炒菜是忙不過來的,他指望大廚阿羅幫忙,阿羅不會出手,指望添加人手,自己要那么多工資不好開口,只好咬緊牙關(guān)拼命干,累得他腰酸背痛膀子抬不起來,下班回家路都走不動,上床睡在老婆身旁想一想,值得。
廚房里風風火火忙了半個多月,一晚股東乙領(lǐng)三個陌生人進廚房,對阿羅交待幾句便進客廳去。阿羅將三人拉到一旁去談話,一會兒領(lǐng)其中一人到大梁面前,說給你找個幫手來了;巧得很他也姓梁,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倆是兄弟,你多多關(guān)照他。大梁滿臉推笑連說哪里哪里。從此廚房里有了兩個梁師傅,新來的就叫小梁。
三個陌生人從臺灣來美國不久,其中一個打雜,另一個矮矮的姓馬,老板計劃再開一家餐館,將由他當大廚,目前就在廚房里幫忙,可以隨時插手。至于他們的工資無人提起也無人問,彼此看行情心照不宣。
小梁首先公開自己的工資:他拿一千一百。同樣干炒鍋,小梁眼睛望著大梁,起初他以為大梁是老板或股東的親戚,私下打聽也是招請來的。大梁不住宿舍,太太不懂英語卻當服務(wù)生,服務(wù)生分小費少說一月一千五到兩千,他們憑什么?小梁說不用猜,這光景大梁拿得比我多。
一天,小梁召集住宿員工,趁午市開張前半小時到大梁家去看看,明說聯(lián)絡(luò)感情實際去看究竟。大梁住在距餐館不遠一處公寓群里,一幢幢三層樓房排列整齊,樹木環(huán)繞草地成片,一座游泳池,池邊亭閣花草,環(huán)境清幽情調(diào)高雅。登門入室,雖不是一房一廳卻也寬敞明亮,憑這地段這樓面這環(huán)境,豈是打工仔應(yīng)住的地方?而且房租由老板付。
小梁想:大梁不簡單但干活卻不怎么樣,特別是忙的時候。于是大忙之前之后,小梁就停手借故東游西蕩,大梁知趣也無異議。倒是阿羅會問小梁怎么閑著?
小梁問非所答:你看不出來,大梁的待遇不比你差,你還是大廚哩!阿羅一笑,心里說有門兒了。
忽然廚房里流傳大梁拿一千五的說法,抓碼(配菜)的說我拿一千,做油鍋的說我拿九百,打雜的說我才七百,洗碗的阿米哥也湊趣地說我只拿六百。小梁問阿羅為什么大梁拿一千五?阿羅說不知道。
小梁直接問大梁:你拿一千五?大梁嚇一跳,支支吾吾反問誰說的?小梁說大家都這么說。
大梁找到老板問:你們告訴小梁我那一千五!怪不得我忙得喘不過氣他還看我笑話。老板說我們沒有告訴他。大梁說這樣一來我干不長了。老板說我們希望你干下去,我還要再開餐館哩。
下班回家大梁睡不著問老婆怎么辦?老婆說裝聾作啞。大梁說氣受不了。老婆說,男子漢,一碗飯吃得下一口氣受不了?我也天天在受氣,都說我不懂英語也當服務(wù)生,我當耳邊風。大梁說我不想干了。老婆說這么好的條件哪里去找,忍忍算了。
小梁天天跟大梁過不去,冷嘲熱諷出大梁的洋相,大梁聽老婆的,忍著吧。
干炒鍋是個容易上火的行當,特別是廚房最忙的時候。大梁干得熱火朝天,小梁冷言冷語,抓碼送來的菜盤,小梁直往大梁那邊推。大梁幾次要砸鍋鏟不干了終于忍下來,閑下來找阿羅談小梁的不是。阿羅總是說忙的時候火氣大,不理他。特別加重地說:看在錢的份上不理他。
一天,一盤菜炒得不生不熟,經(jīng)理將菜端回廚房問誰炒的,小梁接口說不是我。大梁也是忙昏了頭,鬧不清是否他經(jīng)手,廚房員工圍攏來看熱鬧,七嘴八舌中夾雜著小梁的話:一千五炒這種菜!大梁將鍋鏟一摜,除下圍裙說不干了。
不干了!卻將老板嚇得趕到廚房里來,連問什么事?大梁臉色刷白脫掉工作服直說不干。股東乙也擠在員工中對著老板詭異一笑,上前對大梁說:吵吵鬧鬧是常有的事,一吵鬧就不干不值得。小梁說你不干嚇哪個。老板厲聲對小梁說:你住口,再說炒你魷魚。
大梁真的不干了拉著老婆回家去,老板拉著馬師傅說:來來來請你頂替一下。廚房里安靜下來恢復往常的忙碌,小梁炒菜炒得很歡,他在想:要我替代大梁,老板至少加我兩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