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紅二方面軍戰(zhàn)士的故事
告別“甕、那”山皚皚白雪，
走出甘孜城石砌藏樓。
渺無際涯的荒原上，
紅旗引領(lǐng)著北進的鐵流。（注1）
橫亙百里，
古蒼原廣袤浩瀚，
黑水泥沼，
大草灘
處處險阻艱難。
時而暑氣蒸騰，
時而濃霧彌漫，
時而冰雹襲來，
時而暴雨撲面。
給養(yǎng)極度匱乏，
終日饑腸轆轆，
衣衫襤褸不堪，
難遮濕寒徹骨。
嚴酷的環(huán)境，
即使飛鳥也不愿停留，
不盡的困苦，
卻擋不住，
具備鋼鐵意志的洪流。
沒有糧食，
嚼草根啃樹皮。
一塊牛皮帶，
也成為
挽留生命的期冀。
“走出草地，
就是勝利！”
樸實堅毅的言辭，
激勵著每位紅軍戰(zhàn)士。（注2）
…………
遠去的隊伍，
漸漸在視野中消失。
踉蹌前行的小戰(zhàn)士，
依舊不懈地努力。
還是出征的次日，
狂風裹著冰雹，
饑餓伴著疲憊，
病魔恣意舞蹈，
把這贛西的小戰(zhàn)士擊倒。
側(cè)臥草氈，
小戰(zhàn)士已筋疲力盡，
面向北方，
他喃喃低吟……
“走出草地……
走出草地……！”
竭盡僅存的氣力，
他支起廋弱的身體。
朝著北方，
他仿佛看見了霞光，
霞光里，
一騎駿馬弛近身旁。
“小兄弟，
莫慌張，
跨上戰(zhàn)馬扛起槍，
天大的困難嚇不倒，
紅軍戰(zhàn)士要堅強！”
還是那親切和藹的面容，
還是那濃重熟悉的湘音，
真是任弼時政委……
又送來七色美麗祥云？（注3）
數(shù)月前，
普渡河畔遇頑敵，
鏖戰(zhàn)中，
小戰(zhàn)士負傷落殘疾。（注4）
藥品奇缺，
傷口化膿
連日高燒不退熱，
無奈何掉隊轉(zhuǎn)戰(zhàn)中。
巧遇政委任弼時，
詢問安慰讓坐騎。
一路關(guān)心細照料，
階級情深勝兄弟。
正是困苦艱難，
鍛造出紅軍意志如鋼，
依靠官兵一致，
凝聚起無堅不摧的力量。
美好的憧憬，
煥發(fā)出小戰(zhàn)士激情無限，
崇高的理想，
更堅定他必勝的信念，
重新站立，
小戰(zhàn)士鼓足勇氣，
蹣跚而行，
又將身軀緩緩前移。
鉛幕低垂，
除卻呼嘯的北風，
空寂的荒野，
僅有小戰(zhàn)士孤獨的身影。
朔風卷起團團飛雪，
纏繞著倔強的戰(zhàn)士，
就像亂舞的銀蛇，
欲將萬物吞噬。
猙獰的魔獸，
任你肆意暴虐。
英雄的紅軍，
絕不做半步退卻。
咬緊牙關(guān)，
嘴角滲出了鮮血，
奮力拼搏，
沒有絲毫的膽怯。
抗爭，
絕不在惡魔面前顫栗，
抗爭，
一定要活著走出草地！
又是一天過去，
倦怠使病痛愈加劇烈。
正當暮色降臨，
眼前一黑，
小戰(zhàn)士再度昏厥。
…………
恍惚中，
莫名的力量拉住雙手，
飄飄渺渺，
他仿佛趟著浮云游走。
沒有色彩，
除非黑與白，
沒有聲音，
靜謐的如同死寂。
身旁，
不時閃過游魚、飛鳥，
幾只野兔追著狐貍嬉鬧，
多么奇怪的世界，
一切全然顛倒。
浮云游動，
時疾時緩，
云層里，
隱約跳動著明亮的光環(huán)。
漸行漸近，
光環(huán)連成了一片，
光的中央，
閃爍著流光溢彩的星團。
猛然間，
他眼前一亮——
那不是星團，
那是頭戴八角軍帽，
鐵塑鋼鑄的指戰(zhàn)員。
——
普渡河
壯烈犧牲的好戰(zhàn)友，
雪山頂
滑落懸崖的親兄弟，
金沙江
流盡熱血的黨代表，
敵占區(qū)
英勇就義的鄉(xiāng)蘇維埃老主席。
還有……
還有……（注5）
一個個似曾相識，
一個個猶又陌生，
一個個目光堅毅，
一個個鐵骨錚錚。
大顆的淚珠，
從他的面頰滾落，
抑制不住的悲憤，
在胸中燃起熊熊烈火。
好同志呀好兄弟，
如今你們在哪里？
向前撲去，
小戰(zhàn)士要與星光融為一體。
…………
“小同志！小同志！”
輕輕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
就像慈愛的母親，
呼喚年幼的孩子。
睜開雙眼，
又見五彩的世界，
打量身旁，
圍繞三位紅軍大姐。
大姐笑了，
笑得那樣真切，
捧上木碗，
木碗里盛著糌粑一些。
小戰(zhàn)士哭了，
哭得那樣動情，
推開木碗，
他神情極為平靜。
“莫要費心，
將我放棄，
省出糧食，
就一定能走出草地！”
“走出草地！
我們是紅軍戰(zhàn)士，
走出草地！
我們是階級兄弟，
只要還有一口氣，
就決不能把你丟棄�！�
三位大姐，
逼著小戰(zhàn)士咽下面糊，
挽起胳膊相互攙扶，
他們又踏上北進的征途。
幾天過去，
四位堅強的戰(zhàn)士，
終于趕上紅軍主力，
赤色的旗幟下，
他們從勝利走向勝利。
注1：紅二、六軍團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從湘鄂川黔根據(jù)地出發(fā)開始長征，一九三六年四月作為右路的紅六軍團翻越了甕水、那坡兩座大雪山，七月與左路的紅二軍團和紅四方面軍會師甘孜，根據(jù)黨中央的命令組成紅二方面軍。之后，紅四方面軍、紅二方面軍形成前后兩個梯隊，由甘孜向北進入草地，朝著甘肅省岷縣的哈達鋪鎮(zhèn)前進。
注2：“走出草地，就是勝利！”是紅二方面軍向全軍將士提出的口號。
注3：任弼時同志時任紅二軍團政治委員，與賀龍同志一道統(tǒng)領(lǐng)紅二、六軍團。
注4：普渡河在昆明以北百余里處，長征途中，紅二、六軍團原擬在此西渡擺脫敵人追擊，不料遇到滇軍拼死堵截，西渡受阻，繼而轉(zhuǎn)向南進。
注5：66年筆者跟隨父親回江西故里，在南昌紅軍烈士紀念館的空曠大廳里，目睹父親邊流淚邊翻閱一本記錄著家鄉(xiāng)紅軍烈士的厚厚名冊。那時，還是少年的筆者，雖沒有戰(zhàn)爭年代切身的體會，心靈卻深深地被這種場景所震撼。
